001.八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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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八年後
每年的春節前後，回家都是一件十足的難題。
這兩年剛上線的網絡購票軟件還不是很穩定，昏暗的房間裏，池渺盤腿坐在保護區邊上的小賓館裏，手指快速地在手機屏幕上戳了好幾次，這才終於搶到了回去的動車票。
想到自己不至於在外面一個人過年，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無論是外出讀書、還是在工作搬出去住之後，每到節假日，哪怕要花更多的錢買飛機票，池渺都會盡可能地回去。
至少，她可以多陪陪孤零零的李叔。
這幾年發生了很多的事情，但不變的是，池渺讀書的成績依舊很好，畢業後她去了省裏的植物研究院研究大型真菌，有意思的是，每次她還要認真地向一知半解的人解釋為什麽植物研究所會研究真菌。
只是，因為要做研究，難免要到各個地方出差。
她在所裏資歷最淺，現在做的大多都是那種打雜的活，這一次去幫研究植物的研究員做樣方，就在山上的某個地方劃一個小小的方形區域，然後調查植物的群落數量。
其實，這種事情還挺沒意思的。
但池渺對此卻並沒有什麽怨懟，這是她能為自己爭取來的最好的生活，多年來所經歷的一切，早已讓她學會耐住寂寞。
等待如此，做研究，更是如此。
僅有的閑暇時間，她會利用工作上拍攝的一些素材制作科普視頻，放在社交網絡上打發時間，也能幫助看過的人增長點知識。
或許是因為池渺這個人天生是有些好運在身上的，做了一段時間後，她大概是踩中了什麽風口，一本正經地說著有些好笑的科普內容，還被誇好看，看得人自此之後便逐漸多了起來。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畢竟足夠忙碌的話，她就不會總是想起年少無知時發生的往事了。
在保護區的最後一天，池渺看向遠處，在郁郁蔥蔥、潮濕繁茂的山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而後她擡起手，將掌心裏顫顫巍巍揮動翅膀的鳳眼蝶送上半空。
到了該離別的時候，她深一腳、淺一腳地，和一起出差的同事們緩緩地離開人煙稀少的保護區。
山裏濕滑，天色逐漸暗淡，池渺的手臂夾著手電筒，隨手彈開掉在袖口上的一長條蠕動著的旱螞蟥，也不知道是怎麽了，明明她已經無數次地進山，思緒卻總是回到七八年前的那幾天。
這一次，回憶尤其濃烈，令人煩躁不安。
池渺有些走神，沒有看清腳下，踩在覆蓋在巖石的地衣上，差點就摔了。
“沒事吧？”同事皺起眉頭，有些擔心地問。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了甜甜的梨渦，“沒事兒。”
和多年前相比，火車提速了不少，五百多公裏的路不過兩三個小時的時間就到了，票販子和刀片黨也幾乎銷聲匿跡。
但即便如此，池渺回到省城的車站時也已經很晚了。
這次假期回來，她特意又去買了一些年貨，依舊嬌小纖瘦的人手裏拎著大包小包，走到樓道裏就隱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香氣。
意識到氣味是從李叔家裏傳出來，池渺立刻快步走到門口，門口只關著一道鐵柵欄，她放下手裏的東西，手忙腳亂地摸著身上的鑰匙，然後朝著裏面喊道，“叔，我回來了！”
李叔的身影隱藏在廚房間，一只手游刃有餘地顛著鍋，同時朝著門外大喊，“渺？回來啦？”
“嗯，回來了。叔，你坐下休息，我來吧。”
池渺連忙關上門，將手裏的大包小包放下，而後便走進廚房幫忙。
李叔笑著坐在一邊，拿著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他每次都會在池渺回來的時候做一桌子好菜，“我就是退休了閑得慌，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給你做頓飯又不礙什麽事兒。”
池渺拿著鍋鏟翻炒著香氣撲鼻的食物，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又不差這一兩頓。”
“阿焱這臭小子幾年也不一定回來一次，我也就只能幫你做幾頓菜了，你別剝奪我的樂趣啊！”
池渺的動作依舊，就像是完全沒聽到這個名字，她舉起鍋，將食物小心翼翼地盛進餐盤，然後將還冒著熱氣的食物端上了餐桌，同時拉開椅子，坐到了餐桌上。
“誒，還有菜呢。”
“就我們兩個人，要多少菜呀，吃不下就都成了剩菜，對身體不好。”
池渺知道自己在偌大的研究所裏根本就算不上什麽，但在李叔的眼裏，霍焱交給他照顧的女娃就是個不得了的科學家，這方面還是願意聽的。
“好，都聽你的。”
她艱難地扯了扯嘴角，拿起筷子心不在焉地戳了戳碗裏的米飯，故作喜悅地說，“好久沒吃家裏做的飯菜了，真香！”
李叔也忍不住高興地彎起眉眼，他看著她，拿起筷子，佝僂著背，低下頭，小心地將碗裏的飯撥進嘴裏。
他一邊吃一邊若無其事地打量著眼前的池渺，越看就越覺得滿意。
於是，李叔在心裏組織了一下語言，便狀似漫不經心地開口，“渺，你現在工作也穩定了，結果到現在也一個人，叔心裏實在著急得很。”
池渺的動作停頓，聽到李叔的話，原本還算波瀾不驚的內心突然開始狂風暴雨，但她臉上卻絲毫不顯，只是一下又一下地夾著菜往嘴裏塞。
只是夾來夾去，夾的都只是一個菜。
“你也知道的，我認識不少小夥子，有一個年紀和你差不多，工作穩定、長得帥、身材又好，還是我老同事的兒子，知根知底的……你要不這幾天抽個時間見見？”
“……”
池渺緩慢地咀嚼，食物艱難地卡在食道中，如鯁在喉。
過了好久，她才開口。
“叔，做警察的配偶太苦了，我得考慮考慮……”
聽到池渺這麽說，李叔先是沈默，而後才緩緩地開口，“這你放心，那小夥子一開始也執意要子承父業，好在最後還是聽了他爸的勸，做了獄警，這屬於司法機關，沒那麽危險。”
李叔沒有繼續說下去，池渺也沒有追問。
但她明白李叔的意思。
池渺以為的顧慮並不存在，亦或者說，不會那麽的嚴重。
她也跟著沈默了。
沈默間，池渺擡起頭看向被李叔珍惜地放在櫃子上的照片，與記憶中那張熟悉的面孔相比，照片上的他顯得青澀且稚嫩。
那件事情過去快七八年了，可是池渺卻一次都沒有再見到他，即便李叔是他的養父。
曾經有幾次，她聽到李叔心疼且嘆息地提起過，阿焱短暫地回來又匆匆地離開。
有趣的是，他總是趁她不在的時候回來，連李叔都忍不住納悶，怎麽會這麽‘不湊巧’，竟連見都見不上一面。
池渺一開始還充滿期待，但次數多了，高高升起的心早已重重墜落，等有了工作之後，她便選擇搬出去住。
至少，他能回來多見見李叔，不必躲躲藏藏的，像是見不得人一樣。
很難說，池渺對他，半點恨都沒有。
時間掩蓋了一切美好，也足以讓腐爛惡臭的東西生根發芽。
她心裏多少是有些恨的，或許，只要他還活著，恨得便不是一星半點。
想到這裏，池渺突然釋懷了，咬著筷子，笑意盈盈地看向李叔。
她決定放過霍焱，也放過自己。
快八年了，她幾乎三分之一的人生都在等待這個男人歸來，等待這個男人能看自己一眼，但結果……池渺只覺得這樣的自己可笑至極。
她湊到李叔面前，努力地表現得自己很感興趣，“那行吧，有照片嗎？”
聽到池渺的話，意識到她終於不再抗拒，李叔忍不住欣慰地笑了。
雖然認識池渺時她已經十八歲了，但李飛一生未婚，他早已把霍焱和池渺當做自己的孩子。
女兒此時終於松了口，願意去相看，他心裏當然高興了。
“有！當然有！”
李叔小心地將照片從外套的內側口袋裏拿了出來，然後炫寶似的放在池渺面前，“怎麽樣，帥吧！人家年紀輕輕，現在已經是警司了！”
池渺看了一眼，李叔手裏的是那種相片，不像手機上那種可以美顏的照片，由此可以判斷，那人確實長得挺帥，身材也挺高大魁梧。
其實她一點兒感覺也沒有，但對方確實是她喜歡的那一類型。
因為，有一些‘他’的影子。
“挺不錯的，那就見見吧。”
說完，池渺繼續低下頭吃飯，只是吃著吃著，心情卻還是不可抑制地難過起來。
但池渺已經不是八年前的那個剛剛十八歲的半大女孩，那是她讓人生中最後一次流眼淚。
所有的情緒在此時全被悄無聲息地斂在胸腔，甚至隱隱還有一種解脫之感。
如果能借此徹底忘了他，那也挺好的。
吃完飯，池渺迅速起身，搶在李叔前面去洗碗。
李叔搶不過，便坐在客廳看起了新聞聯播。
“近日，雲南警方成功偵破一起特大跨境販賣毒pin案，繳獲毒……”
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她洗得差不多了，然後沈默地靠在廚房的櫃子邊，摘掉手套，一邊聽著外面電視機裏的聲音，一邊看向窗外皎潔的圓月。
李叔看得很認真，神情顯得很是激動，池渺在廚房裏，也聽得很入神。
但記憶中，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聽到類似的新聞了，而池渺等了那麽久，期盼的那一天卻始終都沒有到來。
不過，這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
因為她，再也不會就這麽傻傻地等下去了。
對不起，時間大法好（捂臉
最近太忙了，先更一章，修文的事情周末看看有沒有空（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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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該離別的時候，她深一腳、淺一腳地，和一起出差的同事們緩緩地離開人煙稀少的保護區。
山裏濕滑，天色逐漸暗淡，池渺的手臂夾著手電筒，隨手彈開掉在袖口上的一長條蠕動著的旱螞蟥，也不知道是怎麽了，明明她已經無數次地進山，思緒卻總是回到七八年前的那幾天。
這一次，回憶尤其濃烈，令人煩躁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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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便如此，池渺回到省城的車站時也已經很晚了。
這次假期回來，她特意又去買了一些年貨，依舊嬌小纖瘦的人手裏拎著大包小包，走到樓道裏就隱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香氣。
意識到氣味是從李叔家裏傳出來，池渺立刻快步走到門口，門口只關著一道鐵柵欄，她放下手裏的東西，手忙腳亂地摸著身上的鑰匙，然後朝著裏面喊道，“叔，我回來了！”
李叔的身影隱藏在廚房間，一只手游刃有餘地顛著鍋，同時朝著門外大喊，“渺？回來啦？”
“嗯，回來了。叔，你坐下休息，我來吧。”
池渺連忙關上門，將手裏的大包小包放下，而後便走進廚房幫忙。
李叔笑著坐在一邊，拿著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他每次都會在池渺回來的時候做一桌子好菜，“我就是退休了閑得慌，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給你做頓飯又不礙什麽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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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焱這臭小子幾年也不一定回來一次，我也就只能幫你做幾頓菜了，你別剝奪我的樂趣啊！”
池渺的動作依舊，就像是完全沒聽到這個名字，她舉起鍋，將食物小心翼翼地盛進餐盤，然後將還冒著熱氣的食物端上了餐桌，同時拉開椅子，坐到了餐桌上。
“誒，還有菜呢。”
“就我們兩個人，要多少菜呀，吃不下就都成了剩菜，對身體不好。”
池渺知道自己在偌大的研究所裏根本就算不上什麽，但在李叔的眼裏，霍焱交給他照顧的女娃就是個不得了的科學家，這方面還是願意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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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渺緩慢地咀嚼，食物艱難地卡在食道中，如鯁在喉。
過了好久，她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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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沒有繼續說下去，池渺也沒有追問。
但她明白李叔的意思。
池渺以為的顧慮並不存在，亦或者說，不會那麽的嚴重。
她也跟著沈默了。
沈默間，池渺擡起頭看向被李叔珍惜地放在櫃子上的照片，與記憶中那張熟悉的面孔相比，照片上的他顯得青澀且稚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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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他能回來多見見李叔，不必躲躲藏藏的，像是見不得人一樣。
很難說，池渺對他，半點恨都沒有。
時間掩蓋了一切美好，也足以讓腐爛惡臭的東西生根發芽。
她心裏多少是有些恨的，或許，只要他還活著，恨得便不是一星半點。
想到這裏，池渺突然釋懷了，咬著筷子，笑意盈盈地看向李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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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八年了，她幾乎三分之一的人生都在等待這個男人歸來，等待這個男人能看自己一眼，但結果……池渺只覺得這樣的自己可笑至極。
她湊到李叔面前，努力地表現得自己很感興趣，“那行吧，有照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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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此時終於松了口，願意去相看，他心裏當然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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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小心地將照片從外套的內側口袋裏拿了出來，然後炫寶似的放在池渺面前，“怎麽樣，帥吧！人家年紀輕輕，現在已經是警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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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借此徹底忘了他，那也挺好的。
吃完飯，池渺迅速起身，搶在李叔前面去洗碗。
李叔搶不過，便坐在客廳看起了新聞聯播。
“近日，雲南警方成功偵破一起特大跨境販賣毒pin案，繳獲毒……”
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她洗得差不多了，然後沈默地靠在廚房的櫃子邊，摘掉手套，一邊聽著外面電視機裏的聲音，一邊看向窗外皎潔的圓月。
李叔看得很認真，神情顯得很是激動，池渺在廚房裏，也聽得很入神。
但記憶中，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聽到類似的新聞了，而池渺等了那麽久，期盼的那一天卻始終都沒有到來。
不過，這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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